一诺空许愿成悲——痛悼文学前辈刘阳先生

来源: 企业家日报网 时间: 2022-05-04 作者: 杜阳林

“文学已经进入他的内心,渗入他的血液,融入他的灵魂和生命。”有人曾经这样评价年过八旬依旧笔耕不辍的老作家刘阳先生,他在耄耋之年仍不舍手中之笔,勤恳跋涉于文学世界,让人唏嘘感叹。然而,202251日凌晨两点,这位老先生的女儿却无比哀伤地告知我,他爸吐出胸腔最后一口气,放开了人世的手,享年八十二岁。

 

一阵惊愕让我陷入无言的伤痛。今年130日晚,南充嘉陵江泮,逝水滔滔,天冷风硬,水寒露重。这一天,我从成都赶回南部老家,短暂停留之后,又匆忙赶赴南充,准备次日再返南部办事回到成都。当晚夜宿南充,为的是见老作家刘阳先生。他得知我回老家,让女儿女婿陪同,专程从营山家里赶往南充,与我这个后生茶叙,畅谈写作,探讨如何将乡土的情怀,筑一道文字的墙。而这面墙,我们希望不是阻隔的墙,而是一面彩绘的墙。

 

当晚的我,与刘老谈天说地,分享彼此的文学创作体悟。年过八旬的刘老握住我的手,鼓励我继续写好乡村故事,他谦逊地说他也要不断努力进取,创作新的作品。当时我并不知道,老作家已沉疴缠身,气虚体弱,后来我得知,他此行特别嘱咐女儿女婿,不能将他身体不好的情况告诉我,以免我担心而婉拒见他。从年龄上说,我是他刚刚结识的文学后辈,他却对我关爱有加。茶叙中谈及他的作品,也谈到我的写作,更多的话题是年轻子弟在川北这块热土的挣扎和奋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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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于1940年出生在营山县灵鹫镇群英村,他的父亲是一名文学爱好者,年轻时酷爱写作。但不幸的是,在刘老两岁的时候,父亲不幸撒手人寰。也许因为相似的人生经历,刘老阅读我的长篇小说《惊蛰》时,对主人公凌云青的经历感同身受,内心沉重。在西华大学何希凡教授的引荐下,我们有了这次见面的机会。

 

刘老的母亲一字不识,但受丈夫的影响,明白读书的重要性,为儿子保留了亡夫许多书籍,就是希望他多读书、读好书。刘老十五岁时,立志要当一名作家,自觉家中藏书不够,便将自产的草帽换成钱,到县城书店购回一大篼名著阅读。他对母亲说,爸爸以前答应给你写一本书,可他走得早,没有做到,以后我一定要代他为您写一本。

 

残酷的生存环境,没有磨损他对文学的挚爱,反而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的前进之路,他废寝忘食地阅读和练笔,摸索前进,在文学这条路上艰辛追梦六十余年。

 

从事教育工作的刘老利用闲暇时间进行文学创作。当初的投稿经历,可谓铁树开花一般,他一篇一篇地写,又一篇篇地邮寄,几乎是石沉大海。1962年秋,厚积薄发的刘老终见收获,他开始在省市报纸上发表作品,后来又陆续在文学刊物上发表小说、散文和文学评论。

 

刘老利用闲暇时间,于2001年创作首部长篇小说《古城破》。这部小说的写作,可谓艰难重重,在他的印象里,记忆深刻的是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中,他抱着与《古城破》手稿共存亡的决心,冒着余震危险爬上摇摇欲坠的七层楼房,抢出手稿。在以后的二十多天,他吃饭睡觉,手稿从不离身,并在余震不断和眼疾袭来的日子,开始对手稿进行全面修改。

 

刘老不会用电脑,所有的文字全靠手写,一遍遍地誊抄修改,工作量极其繁重。他的一只眼睛患有严重眼疾,几乎失明,眼疾严重时,为了完成写作而推迟手术时间,但他的眼睛经常流泪不止,一天只能写出几十个字,蜗牛一般慢慢坚持“爬行”。那时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即便今后双目失明,现在也要尽快完成《古城破》的写作。

 

历经数载,五易其稿,20165月,《古城破》终于出版。小说是以新中国成立初期至改革开放初期发生在川东北农村的乡土生活场景为背景,全景式展现了时代变迁及社会变革中人们的生存境遇和精神状态。同年10月,由省作家协会创作研究室、南充市作家协会主办的《古城破》研讨会在营山举行,省市知名作家、评论家、学者与营山本土的文学创作者围绕《古城破》进行了认真研讨,纷纷为刘老先生的作品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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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基层老作家,耗费自己的心血与精力,灌注文学之花,图的不是名利,而是自己对于母亲的郑重承诺,还有文字带给他的无限充实和快乐,“唯有读书和写作,让我感觉人生很宁静。”他说他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是读一个小时左右的书。他坚持每天写作,有时吃饭或睡觉想起较好的词句,就会马上记录下来。文章初稿完成,他要修改抄写,再修改再抄写,身边的朋友戏称他为文学路上的“苦行僧”。

 

几十年光阴如水,刘老将毕生的爱好变成了一生的坚持,写作成为他的精神寄托,让我无限感慨。时间无情,写作不能抵挡岁月的流逝与世间苍茫,却能沉淀结晶生命中的美好与难忘。我想,文字的魅力大抵就在这里,在我们逐渐老去的岁月里,也能让自己温酒慢品,细思轻尝。

 

昔日我与南充老作家李一清“一书结缘”,得他签名赠书《木铎》,扉页上写着无尽鼓励之句,却阴差阳错,未能在生前见他一面,让我至今心有遗憾。原本约定在刘老先生新作《银簪泪》分享会上再见,却不料造化弄人,先生已乘鹤西去,一诺空许,愿望化为一声叹息,一份悲伤。

 

思之念之,悲之惜之,手边温热的《银簪泪》静静地沉伏书案,我却与刘老天人永隔,彼此相约的再度见面终成幻空。我决定赶往营山送别刘老最后一程。五一家中亲友相聚,熙攘满堂,我这个主人选择离家,似乎有些不妥,但亲友明白我不愿再留遗憾,慨然应允。51日上午,我从成都赶往营山殡仪馆,刘老音容宛在,往事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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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在人世这座客栈中,谁不是匆匆过客?总有一天,衰旧的肉身会湮没于茫茫尘世,但灵魂却能万世不朽。一个人用一生一世的执着信念作舟,泅渡苦海,终抵光明彼岸,这样的人生,有憾,更有无限之韵,滋养后世,丰美人间。

 

逝者长已矣,托体同山阿。呜呼哀哉,伏惟尚飨。愿刘老先生一路走好!


责任编辑:袁乙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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