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窄身心观:独乐与同乐

来源: 企业家日报 时间: 2019-09-07 作者: 张璐

人的肉体是有限的,而心灵永远是无限的,但自古迄今,也一直有那种野蛮的、自私的人,把自身的享乐放到第一位,个人极度膨胀,穷奢极欲、奢靡骄纵,以有限之物力供我难填之欲壑,养得脑满肠肥,却颟顸愚蠢,因为他失去了为公之心,永远想不到他人,他分不清身心二元的辩证关系和适度划分。一个高尚伟大的人,必然是心灵极其宽广、胸怀天下和追求高远的人,与无限广间的心灵相比,身体所占比例是极其渺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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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分工,才会懂得集体的价值

人可以分为身与心二元,前者代表有限,后者当然就代表无限,俗话说“日食三餐夜眠八尺”,就是指一个人的身体需要、物质需要是有一定限度的,作为肉体存活之需,其实无须太多,吃饱了、穿暖了,解决了基本的农食住行就该知足,只知吃喝,唯食是求,这样的人跟动物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当然,人类的生存必须要有强大的物质基础,毕竟物质是第一性的,精神是第二性的,没有肉体的存在,精神就无所附丽,所以人在本质上跟动物的区别也不是那么大。自有人类以来,其基本的追求都不过是饮食和繁行后代这两个任务而已,所谓自存存种是也。可是客观地讲,把这两个事情做好了也是不容易的呢。而这两件都跟肉体关系密切,如果把人也还原到大自然的生物链当中,作为一个物种,其实人也是要受到许多的制约,特别是远古时代,人类看到其他许多动物都比自己要厉害百倍,感到自己随时饿着肚子,时刻面临死亡威胁,此时的他简直沮丧到极点。找不到食物要饿死,生下来孩子也只是个死,还随时要被更为凶猛的动物咬死,甚至被同类杀死,这个时期的人类犹如在漫漫长夜里看不到希望,可能不会为自己作为人类而自豪吧。什么“万物灵长”,什么“天地之心”,那是到非常晚近的时候,人类文明已经高度发达,已获得充分的自信时所说的豪言壮语,说出这样话的那些人,早经劳动分工爬上了社会的高层,有人为其提供精美的食品,有人为其奉上华丽的衣物,他们一不愁吃二不愁穿,饱食终日,坐而论道。

在“动物世界”里见过狮子老虎吃东西,它们打到了猎物就是一拥而上,凭着自己的伶牙俐齿一顿撕咬啃噬,谁的力气大谁就抢到最多。当然在动物的世界里往往也是要分地位级别高低的,狮子王必然会吃到最好和最多的肉,地位低的成员则只配分点残羹冷炙,能吃个半饱已经不错了。这样说来,好像动物群体里也有阶层和文化一样,似乎也要讲点“文明礼貌”,地位高的就受到尊敬,其实,它们的地位是凭实力获得的,往往是靠气力打得的,可不是浪得虚名。由此类推,我们人类的祖先当然也经历过这么一个“争于力”的时代,可以说也是相当的野蛮,据考古报告,北京猿人甚至是要吃同类的,还有的人类学家发现,远古人类其实分为两支,一支是素食的,一支是肉食的,后者会用瞪羚的腿骨袭击和猎杀前者!你看看,为了吃食,为了活命,人类的野蛮程度超过了所有的动物不是?

人类一直在黑暗中摸索,过着极其悲惨的日子,直到有一天跟其他的动物一样,一群人打到了猎物,又是蜂拥而上,放出比打猎时更大的力气来抢得自己的一份,那些雌性因为个头和力气都自认不如,只好退到旁边,小孩子们已被推倒在地,情急中哇哇直叫,因为每天都在上演这一幕,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但是今天,突然间却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有一个声音大喝一声“且慢”!这声音是如此洪亮,震人耳膜,同时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性,人们惊悚回首,只见首领站在高处,炯炯目光中含着愤怒,慑于这股令人恐惧不安的眼神,尤其是他手中紧握着的能砸开野牛和狮子头颅的石斧,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这样,有史以来,他们吃到了分得的食物,而不是像从前一样“抢食”。于是,那些老弱妇孺也得到了可得的一份,他们也就感觉到了自己是属于这个群体当中的一员,这些人一方面感到了安全和安心,一方面也更愿意付出自己最大的力量和热情来服务于群体,回馈施与者。维科《新科学》里讲了一个类似的故事,是人类在蒙昧时期的一段情景,也就像动物界一样,那时的人到了发情时候,其反应跟动物没有多大区别,雄性人类凭借孔武有力的庞大身躯,不容分说强迫女性就范,也不管对方愿意不愿意,他只顾自己的快乐。然而,就在飘飘欲仙、登上极乐顶峰之时,天上突然响起轰然的雷声,伴以骇人的闪电。从以往的经验来说,这就是上帝震怒了,他感到这是可畏的天帝在警告他的胡作非为,于是他只好停止动作,且把身下呻吟的女性扶起来,带到自己的洞穴里,甚至于在羞惭之下拿出食物来加以款待,于是这个女人心里的恐惧和惊吓慢慢消退,稍稍感到有些许温暖,最终这个粗蛮的汉子很可能还是满足了其欲望,但这明显也是一种“延迟”的解决。渐渐地,可能这个女人在饥饿的驱使下时不时地造访这里,他也学聪明了,总是准备下食物或其他一些对方感兴趣的东西,慢慢地也就对这一文明的带有交换性质的行为更觉得有兴味了。所以说人类文明并不是“灭人欲”,而是对这些基本的欲望进行某种控制,将动物式的即时满足变为延迟满足,而正是这种延迟,人类文化于此而生,人类文明由此而成。

由此观之,文明是扩展了人类活动的幅度,原本只知肚饿、求食、发情、寻偶的动物式生存升华为人类的活动。现在,在广阔绚丽的生活中,为满足人的基本生存需求花费的时问或精力所占比例肯定是很低的,这就如发达国家里,人们用于买粮买菜的钱在总支出当中占的比例越来越低。著名的阿Q实际上就是过着动物式的生活,他很是懒情,出去做事、参加革命党都只是为了求食,就连传宗接代也是直接嚷嚷“我和你困觉”,这种人很可怜,因为吃饭睡觉就占满了他整个人生,其他事情都是“吃饱了闲的”。此外,他是没有精神生活、没有思想和心灵可言,所以启蒙大师鲁迅也感到无法对他加以启蒙。

所以,人类文化从本质上讲,是一种集体文化、社会文化,更是一种民族文化,甚至人类全体的文化,全靠这一点觉悟,人类才能战胜其他动物,最终成为万物灵长。在狩猎采集氏族中,打到了猎物定是人人有份,在他们的道德律令中,“吃独食”就是最大的恶行。这种好习惯在今天也还是一种美德,就如抽烟,要散给在场每一个人,特别是好烟要留与大家分享,当其一支在手,又互相点火,烟雾氤氲一团和气,每天在繁重的体力劳动的间歇,这一活动都会有如仪式般地举行,有幸进入这个活动圈子的人,才会被视为团体的一分子,被视为成年的能够担负起社会责任的汉子。由此也可以说,人类成年礼仪的核心价值观,就在于分享,只有懂得了分享,才会有朋友和伙伴,也才会进步懂得集体的价值,才会有所担当。

身与心这个对立的两极,人们向来是将其作为一个重大问题来思考的,《孟子·梁惠王下》中就将其作为核心命题作了专门讨论,其中有段著名的对话:

曰:“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乎?”

曰:“不若与人。”

曰:“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

曰:“不若与众。”

只顾自己享乐的人,会被视为恶人,而一个人身居高位,却利用自己掌握的权势,“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这就是“独夫民贼”,终将被人民唾弃。即使在封建社会里,一些官宦也明白这个道理,“自奉甚俭”成了他们最大的美德,因为他们此时已经位高权重,搜刮点民脂民膏去过穷奢极欲的日子相当容易,在法律监督不到位的情况下,全靠他的个人品质,全靠自觉和对“组织”上的忠诚,殊为难得。

有识者会有意识地克制享乐的念头,收缩肉体那无限膨胀的欲望,以吃饱穿暖为基准,以物力允许为限度,否则一定会受到谴责的。杜甫诗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看那豪门大户,酒肉吃不完都变馊发臭了,而就在他的大门外却有倒毙的饿殍,穷人连命都难以存活,豪强还只管多吃多占,这是多么强烈的控诉!所以说,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在身体享乐上一定会进行收缩和控制,与此同时,心中却想着他人的感受和需要。这时,你的身体享乐控制到越窄小,你的眼界和心胸开放得越宽大,因此你会懂得体贴他人,才会真正具备情感,你的心灵的领地会得到空前拓展。

(本文摘自光明日报出版社《宽窄九章——写给大众的哲学》一书中第九章《宽窄启示录》之第二节《宽窄身心观:独乐与同乐》一文,有删节)


责任编辑:企业家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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