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黄河边·蹲点日记︱跨越千年的“进城路”

来源: 淄博日报/淄博晚报/博览新闻 时间: 2023-05-15 作者: 企业家日报

黄河水冲击出肥沃农田,也为小村带来许许多多的苦难

跨越千年的“进城路”

“吃饭了,我炒了你从荷塘里挖来的鲜藕。快尝尝,还是不是原来那个味?”中午12点,刚一进家门,高青县常家镇常盛社区居民王公明就听到厨房里传来老伴的叮嘱声,客厅的餐桌上早就摆好了饭菜。今天,孩子们不在家,老伴炒的菜不多,只有“一荤两素”。

老伴口中的鲜藕,是前两天王公明“回乡”时挖来的黄河藕。离开乡村进城两年了,他现在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安稳生活。

家和社区广场是两个点,一线则是每天来回散步和走过的小区绿化道。干了一辈子农活,在黄河上打了半辈子渔的王公明进城两年多,还是没能习惯现在的“城里生活”。

刚进城时,新鲜了一阵子。天天跟着同龄的乡邻在社区周边遛达。那时候,心里那个熨帖,觉得总算是摆脱了“三年两大灾,年年搬家盖房”的惶恐日子了。没想到,不到两个月,他就心里“抓挠”了起来。“想回去看看。”

黄河村的“新农场”

王公明家所在的小开河村,现在是一片麦田。绿油油的麦子早就抽穗,眼看着马上就到了收获季节。田野里,王公明的儿子王京永正与同伴们一起为麦田打药。

“1个小时能喷七八十亩地,很方便。”王京永说,2019年,他和同村的五六个小伙伴合作,流转了村里的500多亩农田,种植小麦、玉米等农作物,光喷药人工得用五六天。前两年,他们学习了新技术,购买了无人机,打药效率大大提高。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紧挨着麦田的黄河波澜不惊。1979年出生的王京永跟几个同伴,分工包片开始作业。他手拿遥控器,不一会,一架无人机从田埂上腾空而起,掠起的尘土随风飘出几十米远。无人机缓缓飞在麦田上空,随着航线,白雾般的药水在麦田上方均匀洒开。

“打完最后这十来亩,我就回家。”正在操作无人机的王京永接了家人一个电话。“催我回家吃饭呢。不着急,还有前面那块地,打完了跟大家一块收工。”他指着不远处另一位正在操作无人机的同伴说。

除了与同伴共同经营着一片农场,王京永自己还开了一家农资超市,生意不错,一年到头闲不着的一家人现在日子过得十分红火。

滩区小村的“搬迁路”

这样的生活,在五年前还是奢望。王京永用“不堪回首”来形容原来多灾多难的小村生活。

他工作的麦田隔着一段防护林,就是他们原来的家园——小开河村原址,现在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2020年,随着高青县滩区居民迁建工程的推进,常家镇沿黄河的小开河村、成家村、五合庄、谢家村4个村庄进行了集体搬迁,合并为常盛社区,成为高青县城边的城市居民区。

王京永家分了两套新房子。父亲王公明老两口安置了一套90平方米的两居室,王京永一家则分了一套120多平方米的大三居。社区里都是六层带电梯的新房子,水电暖齐全,再也不用三天两头因水灾搬家了。

“我们村搬迁进城,原来村里的宅基地都通过还耕变成了良田。”王京永说,他承包的土地就在村北不远处,“每隔十来天我都回来看看。”眼前的景观时有不同,但日子一天天变好。

“我家祖祖辈辈都在黄河边。”王京永说,小开河村的农田紧靠黄河岸边,他小时候,家里种了7亩多地,父母辛勤劳作,种地打渔天天忙碌,才能勉强维持着他们一家四口人的生计。

“那时候,太难了。”他说,旧时的黄河,带给滩区人的不仅是黄河水冲击出的农田,更有许许多多的苦难。“从我记事起,每到黄河发大水,家里的日子就紧一分。”

王京永印象中水患最严重的一次,全村被淹了五六天,父母带着他和姐姐,只能投靠住在县城的亲戚家。

千年小村“进县城”

在王京永72岁的老父亲王公明的记忆里,“发水搬岸南,去水搬岸北”是小村生活的常态。“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句俗语讲的也是黄河岸边小村的真实场景写照。

“我小时,几乎年年因为水灾搬家。洪水来了逃难,洪水走了建房。”王公明说,那时候,村里流行一句话,“宁愿向南挪一千,不愿向北挪一砖”。黄河带给他们的是动荡,生活不安定,还有灾患连连的苦日子。

“村北紧邻黄河,村里闺女到了适婚年龄,宁愿远嫁千里外,也不愿留在当地,而村里的小伙子更是找媳妇难。村里常常是‘一场水’冲出10个光棍汉,退亲的特别多。”王公明说,村民居住艰难,地里的庄稼因灾减产。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子靠着黄河却用不上黄河水。”更让村民们难过的是,因为黄河堤高水低,一到旱季,这里更是灾害连连。上世纪七十年代前,由于物资匮乏,缺少机械设备和新技术,黄河岸边的农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丰沛的黄河水流过,却无法取用。

王京永说,过去父母种地小麦亩产300斤左右,玉米的收成“要看黄河水脸色”,家里的经济条件也就是勉强达到温饱的状态。

“有时候看着黄河风平浪静,里面却很凶险,旱天浇地太难了。”王公明说,他年轻时,常常摇着木船到黄河里撒网捕鱼,与河水斗,也与天斗,备受磨难。

最可怕的是雨季。“黄河发水一般会在玉米成熟的时候,水位一时半会下不去,可玉米却都泡在了水里。”王公明说,“水退得差不多了,村民们会在身上绑上一条粗麻绳,后面拖着木船,人泡在水里跟挖藕似的,看见水面露出的玉米须,就下手掰,掰下的玉米会随手扔到后面的木船上。”这样惊险的农忙景象,现在说起来,像在讲故事,小村却经历了千年。

据文献资料记载,从先秦时期到解放前约3000年间,黄河下游决口达1593次,重要的改道达26次,最终形成了北线、东线、南线三条主干河道。高青作为东线河道的主流,承载了山东文明的记忆。自东汉时期王景修渠筑堤,黄河由千乘入海,到南宋建炎2年,黄河向东南分由泗水和济水入海,再到清代咸丰5年黄河夺大清河,行经今河道,北流入渤海,黄河文明在高青断续存在了千余年的历史。

新中国成立后,国家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治理黄河,在上游建设了小浪底水利工程,高青也在马扎子、刘春家两个村附近建立了险工段,高青黄河成了百里绿色长廊。而随着现代农业机械化水平的提升,黄河滩区农民们的生活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我们流转的农田,都是直接引入黄河水,每块田都实现了地头浇水。”王京永说,现在的农田飞防和农产品收割,也都实现了智能化和机械化作业,小麦的产量更是亩产达1千斤。

日子一天天变好。2020年,他们搬了新家。这是王公明第四次住进新房子。前三次,是水灾后,在家的原址筑高台建房,三座他亲手建起来的房子全都被黄河水沙埋在了地底下。这一次,他们进了城,新房也变成了高楼。窗外,景观日新月异,奔腾千年的黄河,终于安澜进海。


责任编辑: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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